奥施康定在美国滥用事件引发的反思

淄博市第一医院肿瘤专科临床疼痛药师  主任药师  蒲兵

在世界人民全力抗击新冠疫情的2020年，大洋彼岸的美国报出了一件严重的药物滥用事件。2020 年10 月 21 日美国司法部向普渡制药（Purdue Pharma）公司开出一张高达 83 亿美元的天价罚单，到2022 年初，普渡制药再次向美国各州支付 60 亿美金赔偿金。至此，普渡制药共被开出 143 亿美金，约合人民币 904 亿人民币的天价罚单。普渡制药公司被美国 28 个州联合起诉、身负 1600 多件官司，经过了十几年的调查和诉讼后最终宣布破产，承认了包括“共谋欺诈美国罪”、“违反《联邦食品、药品和化妆品法案》罪”、“共谋违反联邦反回扣法罪等三项重罪”，报道数据称该事件导致了上百万美国人药物成瘾甚至死亡。

尽管普渡公司在全球制药领域并不出名，在美国也算不上大公司，但说起他的产品奥施康定在医药界却是大名鼎鼎，在全世界麻醉镇痛药物领域占有重要地位，其中也包括我国在内。以上事件的主角正是奥施康定，一种临床常用的麻醉镇痛药物，一粒药物如何能引起这场席卷全美的安全用药风波？它背后杂糅着商业和政治的拉锯战等原因，其影响直至今日仍未消除。

普渡制药公司是美国一所犹太人创立的制药公司，其发迹最早源自1980年左右上市的一款名为美施康定（吗啡控缓释片，MS Contin）的麻醉镇痛药，普渡公司拥有缓释专利称为“Contin”。后来他们又选中另一麻醉镇痛药物羟考酮，它的优点在于体内吸收迅速，见效快，合成技术简单，与吗啡相比镇痛效率高，更关键是成本低。普渡公司将缓释专利 Contin 部分与羟考酮结合，于是诞生了明星新药-口服羟考酮缓释片，商品名为奥施康定（OxyContin），在我国上市之初曾被称为控释片，后来改为缓释片，至今仍占据着镇痛治疗的主要地位。1995 年，美国疼痛学会的主席詹姆斯·坎贝尔（Dr. James Campbell）开创了：「疼痛是第五种生命体征」全新的理论。奥施康定正是乘上了这场席卷医学界的镇痛治疗的东风，疼痛治疗成为全球医院关注的热点，提高医疗质量就意味着需要评估并治疗疼痛，应该像监测心率和血压一样理所当然地控制疼痛。再加上美国普渡公司夸大宣传的推波助澜，奥施康定成为了美国史上被滥用最严重的药物之一，掀起这场席卷全美的阿片类药物滥用危机。

客观的讲，造成美国这场药物滥用风波的并非有效成分羟考酮本身，滥用原因之一是奥施康定「12 小时缓释」的卖点被盲目扩大，如果药效维持不到 12 小时就加大剂量，导致患者服用剂量的快速增高，随之带来严重的毒副作用和依赖性增加。2001 年，FDA曾对奥施康定作出「黑框警告」，这是 FDA对处方药最严重的警告，意味着奥施康定存在严重甚至危及生命的用药风险，大剂量服用风险可能更高。尽管奥施康定的止痛效果是肯定的，止痛持续时间也确实变长了，但并非所有人群都能达到普渡宣传的那样长，也就是它的研究数据存在问题。FDA 后来的研究发现，超过1/3的女性在用药后不到八小时就开始抱怨疼痛，大约一半的女性12小时内、下一剂量前需要服用更多的止痛药。而另外一项临床试验也显示，15 名慢性疼痛患者中有 8 人需要改为 每8 小时给药，因为每天服药两次并不能充分的缓解疼痛。强调12小时用药，盲目的增加了奥施康定用药的剂量，而任何一种药物大剂量使用均可能带来更大的成瘾或毒副作用风险。美国奥施康定滥用的另一个原因是盲目的扩大药物适应症，该药物镇静的副作用被公司扩大宣传为可以治疗失眠和焦虑症，导致大批非肿瘤患者长期应用本品导致成瘾和出现身体依赖现象，在新冠疫情的背景下，众多患者难以及时得到足够的药品而出现戒断症状危害健康甚至导致大量人员死亡。

不可否认奥施康定作为镇痛药物本身并没有错，错的是滥用药物的人。我国对麻醉药品的临床使用管理向来重视，通过相应的法律法规进行管理，每年对医疗机构的麻醉和精神药物的管理进行监督。美国羟考酮滥用事件，也给我国的麻精药品管理敲响了警钟，该事件再次证明了麻醉药品加强管理的重要性，另一方面也说明制药公司和医疗机构需要相应政府部门的监督，因为药物滥用最终受害的还是广大人民。通过美国奥施康定滥用事件我们在合理用药方面也能得到如下启示：1、麻醉药品的管理任何时候都不能松懈，药物成瘾性和药物滥用并非危言耸听，任何作用于中枢的药品长期大剂量应用都会产生依赖性。2、严格按镇痛适应症用药非常重要，麻醉镇痛药主要用于晚期癌痛患者，少数慢性非癌痛患者使用麻醉镇痛药物时需谨慎。三阶梯用药原则仍然是评估临床合理用药的基本依据，并注意疗程。3、奥施康定说明书的用法至今仍是每12小时用药，但临床实际用药中，特别对于女性患者应该注意个体用药时间的差异，可以适当调整时间而不应该盲目的增加用量，也期待更多权威实验数据的出炉。4、任何大剂量使用麻醉药品的患者，均可能存在依赖性和身体戒断症状，需要严格遵循剂量增减的原则。

疼痛被作为「第五种生命体征」医学界至今仍有争论，它的意义在于唤起了人们对疼痛治疗的关注，特别是晚期癌痛患者的药物治疗，让更多的伴随疼痛患者寻求治疗提高生活质量。但我们也应该正视这种宣传带来的负面影响，疼痛只是一种信号，过度治疗很有可能带来麻醉药物滥用的风险，特别是对非癌痛患者而言，麻精药品的滥用风险更大。对疼痛的合理评估加适度的药物治疗非常重要，需要临床医师和临床药师的共同努力。

                              蒲兵

2024.1.2